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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獵人──民生主義系列：住書(絕版，已改版為：張系國大器小說：住書)_front

城市獵人──民生主義系列：住書(絕版，已改版為：張系國大器小說：住書)

作者：張系國

出版社：天培

出版日期：2004-07-10

書號：Y0019

書系：原色調

~~NT$220~~ NT$17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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庫存: 已售完分類: 華文文學, 小說, 原色調, 天培

規格：平裝 | 208頁 | 普通級 | 單色 | 25開

ISBN：9789867759146

本書特點

張系國‧城市獵人記者會相關報導

內容簡介

民生主義系列小說是我構想多年的大器小說的具體實踐。很久以前就有人宣稱小說已經死亡，而且每隔一段時間又有人誤以為這題目還新鮮，跳出來叫嚷一陣。作為一種藝術形式，小說其實無所謂死亡不死亡，因為對永恆的藝術而言死亡的問題根本不存在。但是隨著人們閱讀習慣和閱讀方式的改變，小說逐漸不再是普羅大眾的最愛，也不再能反映小市民的心聲。人們寧可看電視或電影、上電腦網路，也不願意閱讀小說。作為一種傳播媒介，小說的確受到其他傳播媒介的威脅。

小說可以退縮成為分眾的傳播媒介，但我認為情況並不一定如此悲觀。一本小說可以在出版時不暢銷，卻產生持久的影響，並且逐漸擴散到全世界，這是別的傳播媒介所不易做到的。我認為小說並沒有死亡，可是小說必須大器化。大器小說無所不寫、無所不容、無所不器。活的大器小說不僅包括文字和其他媒體，開拓小說創作的多重空間，並且會不斷生長變化。大器小說不僅描述現實、滲透現實，而且大器現實。大器小說不排斥資訊，卻駕馭資訊。資訊如水般流動不息，大器小說是架在資訊流水上的橋，橋墩是一個個故事，故事間再以雜文鋪陳為橋面，又以圖片等為裝潢。大器小說是不斷變化生長中的書，這也是近年我在資訊科學研究方面一再鼓吹的所謂「生長中的書」的概念。

民生主義系列小說包括食、衣、住、行、育樂五書。民生主義系列大器小說除了小說可讀之外，甚至能夠幫人經營中擬]、設計服裝、購買房地產、出國自助旅遊、使用電腦網路！

《城市獵人》是民生主義系列的「住書」。名家趙寧的插畫，國內首創之立體書，並有短篇叢林、樓房紙模型、分時度假村介紹等，琳瑯滿目。短篇叢林的十篇小說，寫一棟公寓大樓十家住戶的故事，包括1樓的自助和2樓的ＫＴＶ。有的小說如「散板故事」按照饒舌散板的節奏寫，嘗試形式上的創新；又有的小說如「城市獵人」寫弱智少年，追求內容上的突破，既可作文學欣賞，現代人最奇妙的「住」的指南。

作者

張系國，台大電機系畢業，柏克萊加州大學博士，曾任教於康乃爾大學、伊利諾大學、伊利諾理工學院，現任匹茲堡大學教授，並創辦知識系統學院。

張系國的文學生命發端於大學時期，作品兼採科幻、寓言和寫實手法，亦極重視時代的脈動。其膾炙人口的代表作《棋王》，現已翻譯成英文、德文等，並曾搬上銀幕、改編成音樂舞台劇、電視劇等。另著有《地》、《昨日之怒》、《遊子魂組曲》、《星雲組曲》、《沙豬傳奇》、《男人的手帕》、《一羽毛》、《玻璃世界》、《V托邦》等二十八種。

序

自序: 民生主義系列小說總介

民生主義系列小說是我構想多年的大器小說的具體實踐。很久以前就有人宣稱小說已經死亡，而且每隔一段時間又有人誤以為這題目還新鮮，跳出來叫嚷一陣。作為一種藝術形式，小說其實無所謂死亡不死亡，因為對永恆的藝術而言死亡的問題根本不存在。但是隨著人們閱讀習慣和閱讀方式的改變，小說逐漸不再是普羅大眾的最愛，也不再能反映小市民的心聲。人們寧可看電視或電影、上電腦網路，也不願意閱讀小說。作為一種傳播媒介，小說的確受到其他傳播媒介的威脅。

小說可以退縮成為分眾的傳播媒介，但我認為情況並不一定如此悲觀。一本小說可以在出版時不暢銷，卻產生持久的影響，並且逐漸擴散到全世界，這是別的傳播媒介所不易做到的。我認為小說並沒有死亡，可是小說必須大器化。大器小說無所不寫、無所不容、無所不器。活的大器小說不僅包括文字和其他媒體，開拓小說創作的多重空間，並且會不斷生長變化。大器小說不僅描述現實、滲透現實，而且大器現實。大器小說不排斥資訊，卻駕馭資訊。資訊如水般流動不息，大器小說是架在資訊流水上的橋，橋墩是一個個故事，故事間再以雜文鋪陳為橋面，又以圖片等為裝潢。大器小說是生長中的書，這也是近年我在資訊科學研究方面一再鼓吹的所謂Growing Book的概念。

民生主義系列小說包括食、衣、住、行、育樂五書。民生主義系列大器小說除了小說可讀之外，甚至能夠幫人經營中餐館、設計服裝、購買房地產、出國自助旅遊、使用電腦網路﹗

《大法師》是民生主義系列的「食書」。如果把各種政治口號和族群標籤都除去，中國人真正共通的唯有中餐館了。五湖四海這些家庭經營的中餐館掛著同樣的月曆，供著同樣的神。「大唐英雄傳」把我走遍天下唐人街到過的中餐館、碰到的形形色色人物和聽到的餐館故事寫成小說。區隔頁則用很淡的顏色，以和正文區分，不妨礙閱讀。但區隔頁實際上是食譜，包含有價值的資訊，讀者要讀也會有些收穫的。每頁再用菜單鑲邊，菜單分類為廣東菜、湖南菜等，每篇不同。鑲邊的菜單有時會自然和文本產生互動的效果。最後再以文字索引、幽默漫畫等編成感應地圖。

《城市獵人》是民生主義系列的「住書」。住書是立體小說，包括短篇叢林、樓房紙模型。短篇叢林的十篇小說，寫一棟公寓大樓十家住戶的故事，包括一樓的自助餐廳和二樓的KTV。有的小說如〈散板故事〉按照饒舌散板的節奏寫，嘗試形式上的創新﹔又有的小說如〈城市獵人〉寫弱智少年，追求內容上的突破。所以我寫這一系列的短篇小說確實費了幾年工夫，自己還算滿意。

《箱子　跳蚤　狗》是民生主義系列的「行書」。這是一本關於旅行的小書，不僅說明怎麼樣才能夠旅行得愉快，也包括有關旅行的散文以及旅行小說兩篇。最後再以文字索引、自助旅遊須知等編成感應地圖。

《神交俠侶》是民生主義系列的「育樂書」。這是一本關於電腦網路的書，包括七篇小說構成的「網際恩仇錄」。為統一區隔頁的風格，區隔頁用我編的網路入門書《上網淘美金》中文版的第一章「網際網路知多少」、第五章「全球資訊網」及第七章「電子商務」裡既有實用價值、又有圖片的部分。

感應地圖和一般的索引類似，可是增加了文章的題目，同時添列了頁數，也可能包括插圖、幽默漫畫、地圖、圖片等，不僅便利讀者查尋，而且刺激讀者和作者間的互動聯想。使用方法是每次選擇一個或數個觀念，一方面閱讀感應地圖所指的文章，一方面思考這組觀念的內在關係及外在結構。金句以及人物則是為了激發靈感、觸類旁通。感應地圖依漢語拼音排序。

民生主義系列的「衣書」將不僅包括小說，感應地圖裡還有紙摺人形及服裝設計、外銷點網址等，其實還是以小說為主，別的都是好玩的附加價值。預計在明年或後年可以把民生主義系列的五本書都出齊，到那時國歌和國旗可能都面目全非，便拿這套書紀念三民主義，了卻我一樁心願。

張系國　二○○三年九月二十日

目錄

民生主義系列小說總介／006
【短篇叢林】
笑面松（一樓自助餐廳）／012
美女如玉劍如虹（二樓KTV）／036
蹓　狗（三樓Ａ號）／048
雨　鄉（三樓Ｂ號）／054
黑　貓（四樓Ａ號）／070
瓶　塞（四樓Ｂ號）／086
新娘學校（五樓Ａ號）／098
甜美人生（五樓Ｂ號）／124
散板故事（六樓Ａ號）／134
城市獵人（六樓Ｂ號）／144
【活的城市】
隱蔽所與光明地／178
從星鑑迷航記到桃花源／184
【隱蔽所與光明地圖片】
大自然／035
過去、未來／047
接近自然／053
絕對、相對／069
教　堂／085
地　圖／097
洛陽伽藍圖／123
虛擬城市／133
V托邦／143
陣亡將士紀念碑／175
馬約嘉島／183
星艦迷航記／193
【感應地圖】

內文

面松（一樓自助餐）

■陳述一﹕光明地是對未來的憧憬和希望

菜根香自助餐廳的營業時間是上午十二時到下午二時，下午六時到晚間八時。但每天八點鐘不到宋家其就搭公車從六張犁趕來店裡，比別的員工都早到一個多鐘頭。雖然他在別家也做過，這還是第一次獨當一面管這家連鎖店，所以絲毫不敢大意。這一帶住的都是上班族，飯館很多，光是自助餐廳就好幾家。菜根香算是低檔的，可是低檔不見得生意就好做，因此宋家其戰戰兢兢不能鬆懈。

宋家其有張討人喜歡的圓臉孔，兩顆略微暴出的門牙，別人總以為他一直在笑，不知道他天生的表情就是這樣，永遠笑臉向人。已經坐四望五的年紀，也許因為從小腿骨就有點彎曲的緣故，他走路無法好好走，必須跳跳蹦蹦。養流浪狗的黃老師有次看見宋家其在小公園前面跳躍走路，她脫口而出說﹕「真像一隻笑面松鼠﹗」從此大家都叫宋家其笑面松鼠，喚久了又因為他姓宋，簡化成為笑面松，也有人乾脆喚他笑面宋。不知道綽號來歷的人，還以為宋家其得到這綽號是因為他年輕時挺拔偉岸像顆松樹一樣。宋家其暗暗得意，人家問他，他也從不否認。

黃老師送給他笑面松的綽號，宋家其並不生氣，甚至暗地裡引為知己。他還在另外一家連鎖店工作的時候，大老闆來店裡視察，看到他不由得笑道﹕「人家都叫你笑面松，不壞嘛。笑臉令顧客開心，松樹是最耐寒、最堅貞的。你真的是笑面松嗎﹖假如你真是笑面松，我會好好重用你囉。」大老闆的話也許是講給所有員工聽的勉勵語，但是後來他果真任命宋家其為餐廳經理。這把年紀居然能有機會擔任餐廳經理，他對這份工作特別珍惜，也因為這個緣故竟很感激黃老師。

菜根香自助餐廳在公寓大樓一樓。大樓住戶組成的管理委員會大概經過一番掙扎才決定讓餐廳搬入一樓，因為它的租金雖然誘人，可是油煙太重了，比二樓的ＫＴＶ還壞。所以宋家其到店裡第一件事就是打開通風系統。第二件事是照顧他養的幾盆蘭花和富貴竹。蘭花的葉子有點發黃，令宋家其擔心。富貴竹其實最賤，已經長的很結實。有了這幾盆蘭花和竹子，餐廳就顯得有生氣。第三件事倒是自己的事。宋家其的身體還算不錯，但每天要吃五六種藥﹕降血壓、膽固醇、糖尿病……他最大的煩惱是每天常忘記吃過藥沒有，又不能太往記憶深處搜索，不小心會記起昨天吃藥的事，結果今天還是沒吃藥，枉費心機。後來他想出個辦法，把吃藥變成餐廳開門七件事的一件，每做完一件在卡片上面打個勾，從此再不會忘記。他這辦法，無意間帶給菜根香自助餐廳另一樣創新。

菜根香自助餐廳賣的都是基本菜色，炸肉炒蛋豆腐蔬菜為主，要吸引客人不容易。宋家其注意到這公寓住的單身老人還不少。老人常忘記吃藥，以後也可能忘記吃過飯沒有。每天誰來提醒老人吃飯和吃藥﹖他靈機一動，根據他個人的經驗添加了一個花樣﹕公寓大樓裡的住戶可以在自助餐廳掛帳，也可以在自助餐廳包伙，由餐廳每天送到住處，將來還可能順便代住戶檢查有沒有按時服藥。

「你瘋了﹖」宋家其拿他的想法請示戴深度近視眼鏡的小老闆時，後者大不以為然。「這會增加我們經營上面多少麻煩﹖萬一每個人都要求這種特別服務，我們怎麼辦﹖」

「這項服務只限於菜根香自助餐廳所在的公寓大樓，」宋家其微笑著解釋﹕「表示我們關懷住戶，也是很好的公關呢。一共不到十戶人家，我自己來處理就夠了，不會增加任何員工的負擔。」

小老闆從深度近視眼鏡後面看宋家其，說﹕「只有十戶人家﹖」

「公寓共有六層樓，每樓兩戶，不包括我們和二樓的ＫＴＶ，一共只有八戶。」

「只有八戶，的確像你說的，是很好的公關，值得一試。不過，」小老闆板著臉警告他說﹕「萬一不成功有人抱怨的話，宋家其，你要負全部的責任﹗」

小老闆是外國大學的ＭＢＡ，和大老闆的作風完全不同。大老闆喜歡開玩笑，小老闆不苟言笑，比他父親更不講情面。宋家其很怕他，硬著頭皮答應下來。

小老闆同意後，宋家其挨家挨戶登門拜訪公寓大樓的八家住戶，介紹他自己設計的，在菜根香掛帳用的卡片。收帳也用同樣的辦法直接登門拜訪。好在都在同一棟樓，這並不麻煩。掛帳的辦法推出後，果然給餐廳帶來不少生意。初步推出成功，小老闆表示嘉許，放手讓宋家其去幹。這下宋家其膽子更大，打算再進一步推展到附近的公寓大樓，至少應該涵蓋小公園周圍的地區。還有就是送飯盒到府的服務，居然也有些生意。宋家其每天自己送飯盒，下班晚了他乾脆就住在一樓。他很懂得顧客心理，送完飯盒從不忘記花點時間跟每位客戶聊天。不過三個月，笑面松成為公寓大樓裡無人不知、誰人不曉的響噹噹人物。

早上的最後一樣工作是打開店裡所有的日光燈。宋家其很喜歡這種大放光明的感覺，乾淨明亮的地方永遠令人快樂。他微笑著站在門口，迎接來上班的員工。

■陳述二﹕隱蔽所是對過去的回憶和惆悵

中午的客人以附近上班族居多，本公寓的人比較少，都是固定的那幾位自助餐廳的常客。最早來的總是四樓Ａ的石副總。石副總剛從一家工程公司退休，很少自己在家煮食，多半下樓到自助餐廳一個人用餐。他太太趙老師要上課，比較少一起來。石副總的個子高瘦，頸子特別長，臉色永遠顯得發青。宋家其知道他的習慣，招呼他坐到角落裏隱蔽的位置。石副總的身體不大好，常對宋家其抱怨這裡痛那裡痛，可趙老師來他就不講了。今天他一進來就說﹕

「冷死了﹗你們冷氣開的太足，這樣會凍壞人的。」

「實在太冷，」宋家其附和道﹕「我們立刻調整。」

「冷氣對人體有害，」石副總說﹕「又會破壞大氣的臭氧層。現在全世界氣溫不斷上升，就是因為人類使用能源過多，尤其是使用冷氣過多。」

「立刻關小。」

另外一位常客是六樓Ｂ的王大哥，通常他會帶他大塊頭的內弟華斌來吃飯。他年輕的妻子很能幹，在巷口開了家裁縫店，有時候也回來加入，但多半只有他跟華斌。王大哥早已不是大哥，也許從來沒有坐過第一把交椅，但是他喜歡人們這樣稱呼他。他也喜歡坐到角落裏隱蔽的位置，和石副總斜角相對。

「好熱啊。」王大哥拭汗說﹕「笑面松，你們餐廳開冷氣沒有﹖」

「有，」宋家其說﹕「早就開了。」

「怎麼不涼呢﹖這冷氣不能省的，要知道法國死了一萬多名老人，就是因為沒有冷氣。」

「是的，冷氣絕不能省。」宋家其附和道﹕「我們冷氣早就開了，但是有的客人怕冷，要求關小些。」

「簡直胡鬧﹗」王大哥說﹕「趕快開大，熱死人不是玩的，熱死人你們會被人告﹗」

「是，立刻開到最大。」

今天餐廳的生意不惡，宋家其指揮員工忙進忙出，簡直忙的不亦樂乎。突然餐廳裡起了爭吵。原來傻大個華斌吃完一碗飯又去添飯，但他不肯加付飯錢，引起管添飯的林萍蘋不滿。王大哥當場就要翻臉，宋家其趕快過去陪笑說﹕

「不用算，添一點飯還算什麼錢﹖不用算。」

「不是添一點飯，」林萍蘋說﹕「他已經添第二次，第一次我沒有算他錢。」

華斌大聲說﹕「第一次你才給我添半碗飯﹗」

林萍蘋哼一聲說﹕「但是我沒有算你錢。」

王大哥聽了又要發作，宋家其笑道﹕「大哥請息怒，我說不算就不算。」

林萍蘋嘟嘴把飯勺一扔走開了。王大哥臉色稍霽，宋家其坐下來陪他談老四海、西門野蠻及其子弟們的往事。大哥嘆口氣，指指華斌說﹕「想當年西門多少豪傑，這些事情他那裡知道﹖還要為爭口飯煩惱。」

中午的客人到一點半兩點鐘都走了。宋家其注意到今天三樓Ａ的陳老師沒有來。陳老師不上課的時候也偶爾會來吃自助餐。她身材不壞，愛健身和慢跑，很知道如何保持年輕的外貌。她永遠吃的很少，即使是自助餐也比麻雀吃的還少。但是最近有一回她跑步時不慎跌倒，從此不良於行，人一下子蒼老好多，就不大肯出來。宋家其暗地提醒自己，晚上要送盤水果到陳老師家，反正今天桔子和香瓜都還有剩餘。

下午的客人和中午剛好相反，上班族都回家了，本樓和附近住家的客人反而佔多數。宋家其便設法隨機安排些額外的小菜，讓這些熟客都滿意舒服。例如六樓Ａ的汪麗芬市議員最愛吃小魚乾炒辣椒。汪市議員是這棟大樓的名人，每次她出現，都會引得別的客人頻頻注目。上次幾個電視公司的名人包括名導播和名演員陪她到自助餐廳吃飯，引起一陣騷動。宋家其最樂意看到名人出現，不僅對生意有幫助，自己也覺得面上有光。

在銀行做事的五樓Ａ的周女士因為是于長遠部長的太太，在綠色執政前也很引人注意。但是這幾年人們的記憶特別短暫，現在已經不大有人知道她了。宋家其私底下認為她是全大樓最美的女人，但是她不炫耀，往往一件首飾不戴就出門上街。周女士比較少光顧自助餐廳，萬一她出現了，宋家其就立刻吩咐廚房炒一道莧菜豆腐，自己親自端上。

四樓Ｂ的郝太太和兒子郝和平都愛吃滷蛋，時常晚上滷蛋賣完了，宋家其就為兩人炒一盤番茄炒雞蛋，反正愛吃蛋的人多半什麼蛋都愛吃，有蛋就好。郝和平年紀不小仍和母親同住，宋家其知道他最仰慕陳老師。最近陳老師少出現，郝和平一定有點失望。

自助餐廳的營業時間雖然說是到晚間八時，但是到了八點以後還會有人打電話來訂購飯盒。按說訂購飯盒限本樓住戶，當然宋家其為了招徠顧客並未太嚴格限制，反正賸下的菜拼湊成多少個飯盒，賣完為止。經常來訂購飯盒的，一個是三樓Ｂ的鮑醫生。鮑醫生人長的帥，經常有不同的女友來過夜，就需要稀飯和小菜的飯盒。五樓Ｂ另有個喪妻的怪人白先生。他深居簡出，不常出門，多半打電話要店裡送飯盒放在他家門口。

最無法預測的是二樓KTV的熟客吳總。吳總有時會一連好幾天躲在KTV裡不出來，要宋家其每頓送飯盒去。宋家其不知道他平常日子是怎麼過的。吳總有一句名言﹕「切一片生命下酒」，還自鳴得意寫了幾個大字給宋家其看。宋家其最後一次看到他，吳總正氣喘呼呼跟隨著一輛公共汽車奔逃，後面似乎有人在追殺。

最後一個飯盒賣完，宋家其把賸菜賸飯收拾整理成一大桶。養流浪狗的黃老師晚上趕在餐廳關門前來拿賸菜，宋家其會邀她一起吃晚飯，黃老師總是婉轉拒絕。宋家其也不惱，一天的工作結束，他仍舊掛著一張笑臉，一蹦一跳搭公車回六張犁。「還是活像一隻笑面松鼠﹗」黃老師拿走一大桶賸菜時忍不住這樣想。

■疑問三﹕樓梯是光明地還是隱蔽所﹖

「笑面松。」有人在喚他，他迷迷糊糊回應，又繼續睡。

「笑面松﹗」他不想理會。

「笑面松，火警啊﹗」他終於清醒了，霍然坐起。火警，什麼地方﹖四周靜悄悄的，什麼地方有火警﹖家裡一切都很平靜，宋家其再也睡不著，叫計程車趕到店裡。店裡同樣很安靜，沒有火警的徵兆。白白花費車資，宋家其有點懊惱，但是既然來了就沒有必要再回去。他依照老辦法併攏四張椅子，躺下來打算再瞇一會。

才睡著，店裡警鐘大響把他吵醒，然後有廣播的聲音，一個女聲快速叫嚷，可是聽不清楚她說什麼。宋家其明白這是火警系統的錄音，想不到是如假包換的火警，在那裡呢﹖好在不在他的店裡面，宋家其鬆了口氣。但警鐘仍然響個不停，不好了，不要是ＫＴＶ出事吧﹖大樓的住戶必須趕快疏散﹗

宋家其走出餐廳。住在三樓的鮑醫生和一位年輕女人已經跑出來，站在大樓外面街上，兩人都衣衫不整。年輕女子情緒很激動，不知在罵什麼，鮑醫生設法安撫她，但是顯然成效不大。宋家其知道火警時不能乘電梯，順著樓梯跑上去。二樓的ＫＴＶ似乎沒事，門窗也沒冒出煙來。才走到三樓，上面樓梯有人下來，是郝太太、郝和平及陳老師，手拉手小心走下樓梯，郝和平在中間左右手各牽住一個人。

「上面還有人麼﹖」宋家其問。陳老師沒說話，郝和平猛點頭，郝太太用手指指背後。

宋家其繼續向上跑，在四樓遇到一大堆人﹕周女士、石副總和他太太趙老師、王大哥、王太太再加上華斌，互相扶持著往下走。石副總看到宋家其，居然還有心情說﹕

「人生何處不相逢，相逢卻在樓梯中﹗平常見不到的人在這裡都見到了，真是有緣。」

「別說什麼有緣，」趙老師說﹕「警鐘的聲音這麼吵，真真嚇死人。」

「上面還有人麼﹖」宋家其問。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王太太突然想起來﹕「我沒有看見汪麗芬市議員，她出去了嗎﹖」

沒有人知道。宋家其決定上六樓救人，華斌想跟去，被他姐姐一把拉住。王大哥說﹕

「笑面松，我跟你一起上去。」

「王大哥，您還是帶大家下樓，在樓下接應吧。消防隊不久該到了，請他們即刻上來。」

宋家其登上五樓時，有人和他擦身而過，匆匆忙忙跑下樓梯。他定睛看，是五樓的怪人白先生。他繼續爬上六樓，幾乎喘不過氣來。警鐘仍然在響，震的耳鼓發痛。他一分鐘不等待，猛力敲汪麗芬市議員家的門。王大哥住的是樓中樓，汪市議員家則是普通的公寓，沒有違章蓋的頂樓。宋家其敲了許久，還繞到王大哥家的側面窗口，對著相對位置的汪市議員家的窗口大喊，一直沒有回應。他猜想汪市議員不在家，正決定從樓梯走下樓，警鐘的聲音和廣播同時停止。電梯門開處，三名消防隊員和王大哥一齊出來。

「笑面松，沒事了，一場虛驚。」王大哥笑道。

一位消防隊員說﹕「樓下餐廳啦，餐廳的火警系統有問題，我們把它關掉了。」

「餐廳的火警系統有問題﹖」宋家其覺得不可思議。「不會吧，半年前我們才檢察過，會不會是別家的火警系統有問題﹖」

「你在餐廳工作﹖」消防隊員說﹕「好極了，我們正要找你。」

宋家其突然明白不妙，他張開嘴，對著三位消防隊員傻笑。王大哥說﹕「笑面松，沒要緊，一切有我。」

■陳述四﹕過去的光明地是未來的隱蔽所

「你知道錯了吧﹖」小老闆從深度近視眼鏡後面觀察宋家其，說﹕「知道不知道﹖」

「我錯了。」

「你錯在哪裡﹖」

「我們應該經常檢察火警系統，半年檢察一次是不夠的。」

「你看，你還是不知道錯在哪裡。或許，」小老闆嚴肅的說﹕「你還是不肯真正認錯。你玩的花樣太多，把力量分散，不合管理的原則，所以才會出這些問題。好在沒有鬧出人命，不然怎麼得了﹖」

「我錯了。」宋家其說﹕「請原諒我。」

「不能原諒，」小老闆說﹕「我必須請你離開公司。你知道為什麼不能原諒你﹖因為你居然到現在都不了解錯在哪裡，這是不可原諒的，知道嗎﹖」

「知道。」宋家其說﹕「請原諒我。」

「不能原諒，」小老闆態度很堅決。「你對公司有過許多貢獻，我知道，但我是揮淚斬馬謖。你走吧。」

火警後的第二天，宋家其就被小老闆辭退。雖然他永遠笑面向人，但是宋家其離開菜根香自助餐廳時不免依依不捨，和其他員工一個個緊緊握手，弄得大家都眼睛紅紅。他對聞風趕來的黃老師說，從此他要變成流浪狗了。黃老師也十分傷感，破例陪宋家其走到公車站，還送給他一塊古玉做為紀念。

宋家其失業後並不急於找事。許多人像他的年紀都已經退休，樂得清閑。他也練習享受清福，睡醒了不必忙著起床，慢慢數天花板上的裂縫，睡個回籠覺一混就是中午，到巷口小店吃碗陽春麵，泡杯茶在門口坐坐轉眼就入黃昏。他有時回想起病逝的妻子和女兒，她們走的真早，轉眼就快二十年了。但是這會令他更加沮喪，不如什麼也不想。到了傍晚天氣比較涼爽，宋家其倒活動起來，抓根短竹竿去爬觀音山。他登上山頂，遙看台北一片烏雲密佈，有時還電光閃閃。他不記得他小的時候這城市是否經常被烏雲覆蓋，現在於無聲處聽雷，雷聲竟變成悶悶的隆隆聲響，和捷運地下火車的聲音差不多。等到他下山時，雨仍然沒有落下來，烏雲倒逐漸融入黑暗裡，又一個炎熱的夜。

但是宋家其並沒有在家賦閑很久。火警過後一個月，大老闆來菜根香自助餐廳視察，東看西看，看到宋家其養的那幾盆蘭花，突然問﹕「笑面松呢﹖」旁人告訴他，笑面松已經離職。大老闆說﹕「沒有笑面松，那怎麼可以﹖立刻把他叫回來﹗」

這真是意想不到，大老闆天大的恩典。回來後宋家其當然不能再擔任經理了，但是他仍然一早就跳跳蹦蹦跑來店裡。不擔任經理，他沒有責任反而更加盡心，自動自發早上就來店裡加班。第一件事就是檢查他養的蘭花和富貴竹是否無恙。還好，一個月的忽視還不致造成無可彌補的損失。店裡四處清潔打掃後，他打開店裡所有的日光燈，菜根香自助餐廳大放光明，立刻感覺不同。宋家其笑瞇瞇站在門口，迎接來上班的員工。

「哇早。」他對林萍蘋說。

「早安。」林萍蘋懶洋洋回答道﹕「喂，笑面松，你真夠厲害呢。」

「什麼意思﹖」

「你走後，整棟公寓大樓所有的人都聯名要求菜根香自助餐廳重新僱用你，不然就聯合抵制，從此不來光顧菜根香。聽說信是四樓的趙老師寫的，六樓的王大哥親自拿了一家家找人簽名，連汪麗芬市議員都簽了，她的簽名有分量呢。老實說，如果我不是在這裡打工，連我都想去簽。」

「千萬不要這樣做，對大老闆面上不好看。」

「是呀，小老闆未免做的太過分了，對員工何必這麼刻薄嘛。難得大老闆從善如流，聽說為這件事還好好教訓了小老闆一頓。上次他來，對我們訓話說，公司就需要像笑面松這樣堅貞的松樹。所以笑面松你真夠厲害。」

宋家其露齒嘿嘿笑了。是的，他曾經是一顆英挺的松樹呢﹗

人如玉劍如虹

朋友﹕

這是我第一次寫信給你。不好意思，其實你已經接到過我許多封信，這並不是第一封，卻是我以真姓名給你寫的第一封信。你也許會奇怪，我的真姓名怎麼會是你的名字。這一點也不奇怪，因為你的名字就是我的名字，你就是我，我即將是你。

你不認識我，可是當你擁抱著西貢酒廊的越南美女，一邊吻她的細小乳房的紅暈、一邊打電話給你老婆，我就是坐在你老婆身旁、撫摸著她的頭髮安慰她的人。我是你的分身、也是你的代罪羔羊、你最應該感激的恩人、也是給你戴綠帽子的仇人。

對不起，我說西貢嗎﹖我說錯了，該說胡志明市，老習慣一下子不容易糾正過來。我聽說現在胡志明市相當繁華，比從前越戰時代的西貢有過之無不及，甚至比台北還要繁華。台北現在真是不行了，股市積弱不振，房地產一落千丈，在外面跑的朋友大家都唉聲嘆氣。所以你的路走對了。你老婆說你不僅在西貢經營夜總會，還在下龍灣投資賭場。賭場竟然開到越南去，你真是有魄力啊﹗有幾位朋友也想去越南做生意，但是他們說歸說、做歸做，講了幾年，時機都錯過了他們還沒有採取行動，這樣的人註定要失敗的。還是你厲害，劍及履及。你老婆怎麼說的﹖剛聽你走進家門她還睡眼惺忪，你的小兄弟已經插進去了﹗床上功夫不錯呢，朋友，難怪美玉那麼服你。

你老婆怎麼會告訴我這種事情﹖這沒有什麼奇怪，多的是女人向我抱怨她們的老公。對不起，你老婆不一樣啊，她可從來沒有說過你任何壞話，要說都是說好話，比如剛聽你走進家門她還睡眼惺忪，你的小兄弟已經插進去之類的。朋友，請留意，這是好話中的好話呢，她以另外一種方式讚美你。我老婆都從來沒有這樣稱讚我過。不好意思，請等一下，我要點一杯酒。

朋友，你也許奇怪我在什麼地方給你寫信，還有酒可以點。還記得你家附近的小公園嗎﹖有沒有印象﹖可能你去越南做生意太久，什麼都記不得了。但如果你還保留一點印象的話，也許你記得小公園斜對面的街口有棟六層樓的公寓，二樓租出去開了一家KTV。我就在這棟公寓二樓的KTV寫信給你，這是我經常出沒的地點。現在經濟蕭條，連KTV都沒有生意。這家KTV的陳老闆腦筋動得夠快，他想到KTV裡面大大小小不少房間，何不把房間便宜租出去，讓人在裡面辦公接洽事情，有點收入也不壞。這就是為什麼我以KTV做為大本營的原因。對，我現在沒有辦公室了，房屋仲介公司生意不好，不，應該說根本沒有生意，所以我把辦公室退租了，一切精簡，KTV就是我的辦公室。

其實KTV有它的優點。冷氣不用說開的很足，可以點菜點酒，大小便都有地方解決，在裡面一整天都不必出去，悶的時候可以唱唱歌，有人來拜訪招待方便，好處是很多的。當然也可以找小姐，不過老實告訴你，我連一次都沒有叫過。也許很久以前有，這幾年可沒有叫過小姐。不是我守身如玉，而是忙不過來也沒有閑錢。自己找上門來的女人就多的不得了，那裡還有時間外找﹖不瞞你說，在KTV裡她們都叫我賈寶玉呢。

對，我是賈寶玉，你不要小看我。附上一張我的近照。你忍不住偷笑﹖我知道我長得醜，頭寬嘴闊，但是你有沒有注意到我的手掌很大而且肥厚﹖識貨的女人都了解，男人醜一點沒有關係，手掌像我這樣就好。賈寶玉不見得個個都是帥哥，真正有辦法的是像我這樣的醜寶玉。而且我雖然醜，可是我很溫柔呢。對不起，我們沒有見過面，你的床上功夫不錯，說不定手掌也很大。不過你有錢，不必靠這個，花錢買更爽。說老實話，玩不花錢的是比較不好，有許多後遺症，而且可能會倒楣。

我因為人醜又已婚，女人當我是解悶的寵兒。中年太太找我，先生並不會吃乾醋﹔未婚小姐找我，男朋友眼皮都不抬﹔因為我似乎無害，所以我反而到處都很吃香。我懂一些佛經、會一點打坐、書讀的不少、文筆還不錯，是最好的人生導師和愛情顧問。以前我拿這些法寶幫我促銷房屋，現在靠它們吃飯。我每天在KTV裡混，成為女人堆裡的醜寶玉。我有點像大鼻劍客，對，大鼻劍客。你有沒有看過那部電影﹖法國那個大鼻劍客專門替同袍寫情書給別人，自己卻不敢追求真心愛的表妹。我不替同袍寫情書，專門替女人出主意如何應付男友或老公，就是因為這樣我才認識美玉的。

請你不要生我的氣，千真萬確當初是你老婆來找我，先是請我顧問，然後央求我替她寫信給你。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她要寫信，都什麼時代了，誰還寫信﹖送伊妹兒不好嗎﹖但是你也知道美玉是十分固執的女人，她不要打電話，一定要寫信。當然，她不想打電話也是因為每次你們通電話以後，她都情緒很壞。不好意思，我知道我根本沒有立場說這些話，可是你實在不懂得和女人溝通的藝術。也許因為美玉是你的老婆，你不必考慮講話的技巧，但是沒必要故意惹她不高興呀。說老實話，每次你打電話來，我在美玉身旁都替你捏把冷汗，怕你又說錯話。

比如說，上個月有次你半夜打電話來，美玉一聽手機響就說﹕「查勤的來了。」講沒有兩句你就把電話掛斷，害得她心情惡劣。朋友，你這樣做沒有關係，打完電話你就回去擁抱你的越南美女，自以為巧計得逞。你有沒有想到你帶給我多少麻煩，我要花多大力氣才能哄好美玉﹖玩不花錢的會倒楣，這話真是不錯﹗

這些問題我並不是沒有向你反映過。美玉寫給你的信都是我寫的，至少這一兩年都是我寫的，我的感覺在信裡面都很婉轉述說了。我不知道你看不看我的信，我的意思是我替她寫給你的信，也就是說她的信。也許你根本不看她的信。我不是說我的文筆有多好，你非看不可，雖然在高中我的作文經常得甲。至少我在信裡很技巧提出一些有關我們兩人的問題，我的意思是美玉和你之間的問題，你總該重視才對。

每次我躺在美玉身邊，聽到你打電話來，內心都充滿了憂鬱和悲傷，因為我不知道究竟應該同情誰。我應該同情美玉，因為你在越南花天酒地數載不歸等於遺棄了她，她被你欺負的夠慘﹔我也應該同情你，因為到底你這樣做是為了養這個家，美玉對你不忠等於背叛了你。但是最最沒有立場的是我自己，所以我內心充滿了憂鬱和悲傷。（這是我在高中作文裡常用的句子，每次女老師都在旁邊用力畫上三個紅圈。我兒子很像他老子，作文也經常得甲，可是他得到的紅圈還沒有我多。）

當然，你心裡也該有數，這年頭沒有誰願意當王寶釧了。也許你早就知道也並不在意，你老婆年紀不小了，又能夠跑到那裡去呢﹖其實我也是這麼想。我上次給你的信裡有這樣的句子﹕「我內心充滿了憂鬱和悲傷，但是我會安靜等待你的歸來，期望你終於從過客變成歸人。」你記得嗎﹖

可是美玉並不這樣想。她想的不是王寶釧的故事，而是莊子試妻大劈棺的故事。上星期二她竟對我說她愛上我了。更令我焦心的是美玉告訴我，她準備僱人到越南把你掛了。她說你離開台灣太久，沒有人知道你是誰，更沒有人在乎你是誰，我可以頂替你。身分證、保險單、駕駛執照……什麼都可以造假，我可以一步步完全取代你。

朋友，取代你的想法雖然令我有些心動，可我並不同意美玉這種極端的做法。老實說，你掛了我會倒楣。所以上星期二和她見面之後，我立刻躲起來，避不和美玉再度見面。我不願意她把事情越搞越大。但她和你都是急性子，從上星期二到今天已經有七天，也許她已經開始進行。我左思右想，覺得我必須寫信警告你。

為什麼我要這樣做﹖為什麼我對你特別好﹖說來你可能不會相信，這兩年來我經常跟你寫信，即使你不大看我的信，我們已經有某種特別的關係，可以說是緣份。如果不是緣份，那天美玉的朋友不會帶她來聽我講夫妻關係男女情。一見面我就知道有緣，因為我的本名是吳建宏，美人如玉劍如虹，對不對﹖如果不是緣份，美玉不會請我寫信給你。如果不是緣份，我們通信不會持續這麼久。過去跟任何女友我都沒有通信這麼勤快，而且竟然持續了兩年﹗

人都說日久生情。當然你是男的，我也是男的，我們並不是同性戀，我們的通信是天上偶然的白雲、是世間美麗的錯誤。但同性戀並沒有什麼不好。世界上有許多人自己不知道是同性戀，虛度了半生。我雖然醜，可是我很愛乾淨，甚至可以說有潔癖。我永遠穿著齊整並且很有品味。我最近一直在思考這個問題﹕可能我也是同性戀，可是自己並不知道。問題是我想知道嗎﹖知道之後又能怎麼樣﹖對任何一個別的男人，我都沒有像對你一樣的了解。美玉講過好多次你們間所有的事情，我都能倒背如流。你老婆對你有多了解，我就對你有多了解。你的床上功夫那麼好，令我感佩。除了個性急躁之外，你應該是個很迷人的男人，不然我不會寫那麼多封信給你。何況個性急躁也代表你企圖心旺盛，不完全是缺點。

所以我決定再寫這封信給你，用國際快遞寄到胡志明市，希望在美玉僱的殺手發動之前你能夠收到。朋友，收到這信後你打算怎麼辦﹖離婚﹖還是裝聾做啞﹖或是甘心被殺，忍受百年的孤寂﹖或是回台北找美玉算帳﹖如果你回台北，你會不會來找我﹖

朋友，也可能你懷疑我故意栽贓給美玉，真正想殺死你、頂替你的是我。以一個無業遊民的動機來看，這樣的推論不是完全沒有道理的。可是，不好意思，如果你真的死了，警方發現這封信，他們也該有同樣的懷疑，至少他們會同時懷疑美玉和我。所以我應該不會這麼傻，寄這封不打自招的信給你。

萬一不幸我的信到的太遲，你的魂看到這封信，也有所安頓歸依。等你的魂回國，你會發現家裡已經有個替身。你回不了家，就來小公園斜對面的KTV找吳建宏先生好了，我不會拒絕你的。應該說，我會等著你，替你安魂。

朋友，你說呢﹖